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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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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 章

江曦扶了扶額,幾步行出了屋子,由著魯固帶著人在內裏收拾殘局。

這一世他重生在了十歲自江氏走失的那一年,前世他因著在水流中撞了頭而失憶,後來遇到歹人,將他賣進了煙花巷。

而今生他站在那處街頭,知道再往前幾步,便會遇到前世賣他之人,接下來經過多年磨難,他會在十六歲時遇見她,被她救下,從此跟在她的身側,仰望著那永遠也不可及的星光,直至最後,無力的看著這星光暗淡消失在他的生命中。

他再也不要這樣的結局,這一世,沒有人能從他身邊帶走她。

於是他轉身,沒有再踏上前一世的道路。這一世他不僅沒有失憶,還擁有兩世的記憶,只是現下的他還小,還不夠強大,且這時的她已然跟在了趙慈的身邊,他即便是出現在她的面前,也不能夠將她搶到自己的身側,亦沒有能力護她周全。

如今九年過去了,也許是兩世的願景即將實現,他這幾日總是在恍惚間見到前世之事。

江晨跟在他身側,小心的打量著他的神色。

江曦那張精致卻有些清冷的面龐上並沒什麽過多的表情,他安靜的在夜色中立了片刻,不知是在想著什麽。

很快,魯固帶著人出來了,稟道:“所幸只有桌面起了火,沒什麽太大損失,只是這屋內被煙熏得有些味道,今夜怕是住不得的了,一會兒得吩咐人再給大公子收拾個住處出來。”

江曦點了頭,江晨便去尋了府內的下人去安排了。

魯固擡眼四處瞧了,道:“這都好一會兒了,怎的一直不見卞夏兄弟?”

卞夏是江曦的近身侍衛,魯固雖是將軍,武藝不俗,可論起單打獨鬥,也不是卞夏的對手。平日裏卞夏都是寸步不離的跟在江曦的身側,如今卻是連個人影都沒有,著實令魯固有些生怪。

然而他正奇怪著,便見著一身黑衣的卞夏自院門處行了進來。

魯固上前豪邁的在他肩頭就是一拳,半開玩笑的道:“卞兄弟,你這回罪過可大了,方才大公子屋內起了火,若不是我和晨公子恰好在外間,大公子傷了你難辭其咎啊。”

卞夏平日裏話很少,聞言緊張的朝著江曦看了過去,見著他安然無恙,才放下心來。

江曦朝著他看了一眼,目光中含了幾分寬慰之意。

“是我讓他出門辦事的。”

魯固滿臉好奇,心道這大半夜的,是何差事這般要緊,可是大公子的事,總歸是不好打探,倒也沒問出口。

江曦掃了眼卞夏空空如也的雙手,低聲道:“恒之……還是未有消息,是嗎?”

原來又是讓他去城外驛站裏等候了。

軍師沈維去往了永安城要人,現下已然半月,江氏家主江曦的心便仿佛也跟了去。

從前行軍作戰生死一線之時,等候扭轉戰局的線人消息時也能夠安然鎮定的江曦,如今的心已經亂了。

魯固和身側的江晨互相看了一眼,並未言語。

卞夏躬身道:“回大公子,並無送信之人進城。”

江曦點頭,道:“都去休息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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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安城。

江氏的使臣沈維已經在永安待了有些時日了。

永安王趙慈立於大殿之內,他的雙目微紅,猛的轉過了身背對著來人。

他的身後,立著一個相貌略偏柔美的纖瘦男子,正是他手下的長史秦琇。

秦琇眼中含淚,上前一步,激切的道:“主公若不應下,那江氏大軍的鐵騎定會踏平我永安城,主公若此時婦人之仁,便是棄滿城百姓的性命於不顧啊!”

永安王趙慈此時年近三十,一雙眉眼生得極為和善,平日裏又多是輕聲慢語,神色溫和,是個好似永不會慍怒一般的人。

然而此時他雙目含慍,竟是猛的一揚衣袖,極少見的大聲斥道:“滿城百姓的性命是命,可平兒的命也是命!難道他江氏以百萬大軍相逼,我就要做出此等出賣臣子出賣親人之事!?”

秦琇撲通一聲跪了下來,揚頭看著趙慈,聲淚俱下的道:“主公,阿琇知曉主公仁慈,一直視間阡平大人為親妹,可江氏非善類,這江曦的堂叔還曾做下過屠城這等慘絕人寰之事,難道主公要看著我們永安城,也歷經此劫嗎?”

趙慈的手指微微顫抖著,搖頭道:“如今江曦不過差了沈維來要人,我們再另尋個計策去與他好好商議了便是,哪裏便扯上什麽屠城之事……”

秦琇膝行幾步上前,道:“主公,江氏的大軍就在不遠的晉陽,那沈維話裏話外,分明就是如果我們不將間大人交出去,江氏取下我永安便是須臾之事。沈維乃是江曦手下第一重臣,可謂是其手下眾多謀士的核心,如今不過是此等要人之小事,竟便將沈維遣了出來,足可見其要人之決心,又如何再行商議……”

一邊是百姓,一邊是視若親妹的下屬,趙慈心中悲苦,一時痛不欲生,猛的自腰間拔出了佩劍,朝著眼前的桌椅一通亂砍,直發洩了心中的苦悶,才喘著氣停了下來。

秦琇知曉趙慈一向愛民,踩著百姓這一點說下去,即便他不願聽,悲憤過後,最終也不得不松口,於是靜默著等趙慈平靜了,又再接再勵的道:“間大人自幼長在主公身側,主公待她親如姊妹,可主公的臣民,亦視主公如父如主,主公為一人而舍了天下人,豈不叫人心寒……”

趙慈眼中載滿了痛苦,他不明白,他永安城長久以來偏居一隅,極少參與到政鬥之中,為何如今這江氏非要逼他至此,一邊是肩上的責任,一邊是如親妹般的下屬,似乎舍了哪一個,滿心的愧疚都會要了他的性命。

忽的一揚手,趙慈扔掉了手中的劍。

“既是他江曦要人,給他便是。”

跪在地上的秦琇心中一喜,他與間阡平於朝堂上向來不對付,如今能將人趕了走,實是大快他心。

然而這份喜悅不過一瞬,因為很快,趙慈又悲憤的道:“要平兒,沒有。我趙仁宣,倒是有一條命可以給他。我雖與當今陛下無直系血親,卻也是皇室後裔,祖輩三代積累了百年聲譽,我倒要看看,大軍壓境,逼死皇室,他江曦敢不敢領這個罪名!”

馮琇面上一陣驚恐,起身便要去追,然而趙慈已然行出了大殿。

他慌忙追到了門庭處,卻見趙慈立在門前,不曾向前了。門口處,攔下他的不是旁人,正是方才二人口中的間阡平。

間阡平一襲青白色長衫,頭上簡單的用同色的絲帶系著,全身上下極為簡素,並無金石玉飾。她雖是做了男子打扮,只是未施粉黛的肌膚白皙細膩,眼眉帶著幾分女子特有的秀麗,兼之腰肢纖細,又未束胸,並不難看出來,實則是一個女子。

還是一個美貌女子。她的相貌極好,精致挺秀的瑤鼻,唇瓣不點而紅,尤其一雙眼睛,明澈清亮,仿佛能直直的看到人的心底。

只是神色間,卻無尋常女子的嬌柔。

她並未理會跟著出來的秦琇,只是凝視著面前的趙慈,不待趙慈開口,便道:“主公,我想與沈維見上一面。”

趙慈聞言先是停頓了下,隨後看向了間阡平後方跟過來的連鏡。

連鏡是趙慈手下的將軍,雖不似他手下的秦琇和間阡平相貌出眾,卻也生得清朗健壯,這些年他與間阡平一直私交甚篤,想來定是他將沈維的來意透露給了間阡平。

趙慈一早便囑咐了任何人不得將江氏要人之事說與間阡平知曉。

趙慈望向連鏡的眼中露出了幾許不快,間阡平見狀,道:“主公,沈維來永安城已有多日,此人乃江氏第一謀士,又與我永安城向來無甚交情,絕不可能如主公之前告知我的那般,僅僅是順路來拜會。何況這幾日,主公即便有心瞞我,卻依舊可見心焦之色,再看身邊諸人吞吞吐吐,阡平便是再蠢笨,也該猜到此事與我有關。主公莫要怪責凈誠,他亦是被我所逼。”

趙慈目光微動,望著眼前素雅清麗的下屬,想到自己這幾日掙紮痛苦間,實在覓不得他法,也曾想過要將她交出去換取自己和永安城臣民的安全,不由心底有些愧意,微垂了目光,低聲道:“平兒……”

間阡平望著他,目光平和,反而比他要自若上幾分,雙唇輕啟,道:“江氏與我永安無論是領土還是兵力,都相差懸殊,如今江氏要人,從任何角度出發,我永安都理應立即應下。現下沈維已來我永安多日,主公依舊遲遲不決,怕是會惹江氏不快。”

趙慈擡頭望向她,目光中帶了幾分苦痛為難,道:“平兒,這些我都知,可那江氏乃世家第一大族,如今的家主江曦更是年紀輕輕殺伐果斷,他的事你想來也有所聽聞,其族兄與其相爭之時,江曦是如何使下層層計謀,誘使其落入陷阱,足見他心思縝密深沈,何況事後江曦又當眾斬殺族兄,廢其一派,更見其心狠手辣,連血親都可如此薄情,如今他要了你去,我心怎安!”

趙慈越說心中越為難受,最後眼中帶些許狠絕,道:“且讓我以命博一次,我不信他江氏竟當真要領了這逼死皇室後裔的罵名!”

間阡平眼中亦帶了幾分淚光,緩緩展露了一抹微笑,道:“主公為阡平思量至此,我雖處於此難關,然心中已不怨不恨。”

語畢,她向後退了半步,雙臂向前,躬身行了一個極為正式的大禮。

“臣間阡平,年幼貧寒,遭人虐待,受主公恩德死裏逃生,本是出身草芥,卻得以與出自士族的秦大人和軍功在身的連大人同朝為臣,為主公出力,臣身受王恩,如今大敵當前,臣以身為報,是為道義。”

其實早在沈維到來之時,永安城一眾人便已然隱隱有些不安,間阡平甚至想過,如果江氏當真要攻入永安,她定會追隨永安王而去。如今僅僅是用她一人之身便可保下永安,她又何需要猶豫。

趙慈身後的秦琇聽罷,欣然上前道:“主公,既是間大人自己都同意了……”

“住口!”

趙慈怒而打斷了他,望著眼前女子纖弱的身姿,心中羞愧難當,竟落下淚來。

“想我趙慈一生,自負仁德,如今卻要舍棄自己視若親妹的下屬,實非男兒所為……”

間阡平起身望向他,道:“主公既視我如妹,便知自古以來,即使是公主,亦免不了要為國遠嫁他鄉,更有甚者,死於非命,阡平得主公庇佑多年,如今之勢,若不肯挺身而出,豈非是忘義之輩。何況如今江氏僅說要人,並未言要如何處置於我,我與江氏素無恩怨,更與其家主江曦不識,大抵並不會受甚磨難,主公且寬心。”

趙慈依舊有些猶豫不決,間阡平自八歲起便長在他身側,想到要推她一個女子出去擋在那百萬雄軍之前,便覺羞愧至極。

間阡平心中感動,雖是前路未知,可主公待她如此真情,依舊令她覺得周身溫暖。

“主公,且讓我與沈維一見。這幾日來,想來主公能想的辦法都試過了,如今且最後讓我一試,若我能說服於他,自然好。若我不能,便隨了他去,主公也不必為此介懷,阡平為永安城獻身,心甘情願。”

略略停頓了下,仿佛是擔心趙慈依舊不允,覆又加了一句。

“若主公不許,阡平誓與主公、與永安城共存亡,若永安城破,亦或是主公身故,阡平,絕不獨活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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